聚集黑猩猩非法贸易：利益链条下鲜为人知的摧残

被称作“简化版人类”的黑猩猩分布于非洲的赤道附近，栖息于炎热潮湿、森林密布的热带雨林中。它们保持群居，懂得制造和使用简单的工具；它们有自我意识，不仅对同类有辨识力，还能够区分同类和其他生物；他们聪明敏感，有丰富的感情，却也容易受伤。就是这样一群和人类如此接近的生物，如今却因为人类的贪欲而遭到杀戮和掠夺。

据统计，全球每年约有3000只类人猿（包括猩猩、大猩猩和黑猩猩）遭到非法贸易的伤害，其中三分之二都是黑猩猩。被贩卖到异地的它们面临着被囚禁、虐待，甚至杀戮。

刚果河岸边的丛林肉市场：猎杀成年黑猩猩后，偷盗者会将它们作为丛林肉出售 / 图源《纽约时报》

随着黑猩猩的非法贸易日渐猖獗，当下黑猩猩的生存环境已经变得非常恶劣——该领域的国际犯罪组织趋于成熟，产业链条运转也相当通畅。此外，国际市场对黑猩猩的强大需求也正为这一非法贸易持续不断地提供支持和保护。“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黑猩猩非法贸易就是在巨额利益的滋养下成长起来的。

今天我们将一起聚焦黑猩猩非法贸易，了解这一利益链条下对生命鲜为人知的摧残。

野外生存的大猩猩数量 / 数据来源：IUCN

经济落差与体制腐败：非法贸易的摇篮

非法野生动物贸易到底为何屡禁不止？这要从野生动物的主要来源国说起。

《世界银行2018年年度报告》称，非洲、南亚地区2018年在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和国际开发协会两处的贷款总额分别为165亿和107亿，其中大部分仍旧用于这两个区域的基础设施建设。薄弱的经济基础和长年累月的社会动乱导致这些地区的贫困走向极端。

众所周知，非法野生动物交易是一门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全球性犯罪生意，这笔生意能为贫困地区带去不少外汇。

2018年非洲地区贷款各项目占比 / 图源世界银行官网

自2006年禽流感在法国爆发以来，欧洲开始禁止鸟类入境，野生鸟类市场就此萎缩，几内亚等依靠向欧洲倒卖鸟类的国家也不得不寻找新出路，因此同样暴利的“黑猩猩走私”便逐渐兴起——发达地区的动物园、富人阶层、甚至餐厅对黑猩猩都存在需求，捕猎者和通关公司纷纷应运而生。

可以说，黑猩猩非法贸易遍布欧洲、非洲、亚洲及中东地区，栖息地的捕猎者、负责走私的中间商和动物盈利组织或富裕阶层共同构成这一巨型秘密类人猿走私网络。

我国野生动物出口记录前10的国家（地区）大部分为发达国家（地区） / 图源：林业资源管理

难道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了吗？——全球濒危野生动植物贸易的管制规定来自《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其中规定，黑猩猩位列附录Ⅰ，属最高保护级别，只能在非常有限的豁免条件下出口。凡是需要进口以及出口的，需向CITES申请获得许可证。

虽然规定如此，但目前看来，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和关系，走私者们就能和腐败官员相勾结，在跨国犯罪团伙的帮助下避开这些管控。牵扯到黑猩猩非法贸易出口的国家大多经济落后，进出口管理并不严格。BBC卧底记者的调查显示，黑猩猩贩子会告诉你如果想要做成生意，要么花大约4000美元伪造附录I的许可证，要么伪造更低级别的许可证，将黑猩猩夹杂在其他动物之间避开检查。

不同的黑猩猩贩子制作的伪造许可证 / 图源 BBC

在奥佩杰塔保护区的拍摄的甜水黑猩猩 / 图源中南屋工作人员

心碎与上瘾：不可逆的创伤

2017年，上文提及的BBC卧底记者曾同国际刑警组织合作，经过长达12个月的秘密调查，最终捕获了犯罪分子伊卜拉希马和他的叔叔莫哈德，还揭露了一个跨6个国家的非法贸易小黑猩猩的国际秘密网络。卧底行动中，记者假扮买家，亲身经历了黑猩猩走私的全过程，向世人揭示了群体捕杀、“蓝屋”关押、中途死亡等黑猩猩的悲惨遭遇。

“蓝屋”是动物贩子临时关押小黑猩猩的地方，图为从中获救的小黑猩猩 / 图源 BBC

黑猩猩是群居动物，它们的社会关系虽然不像大猩猩那般亲密，但更具有合群性。由于大部分非法贸易的黑猩猩最终的去处是动物园或富人家庭，未成年的小黑猩猩更加受市场欢迎。他们年龄尚小，被驯化的可能性更大，运输过程中的反抗能力弱、难度低。但小黑猩猩是被黑猩猩群保护着的，因此，想要得到活的小黑猩猩，必须突破成年黑猩猩的重重防守。

“每一只小黑猩猩被抓获，平均有十只成年黑猩猩被杀害”，面对攻击，黑猩猩群极具反抗意识。唯有暴力镇压，甚至杀害成年黑猩猩，才能获得幼年黑猩猩。这一场场杀戮中，无数的小黑猩猩亲眼目睹了亲人的死去和家庭的破裂。

我国进口野生动物的来源 / 图源林业资源管理

一旦被捕获，小黑猩猩会进入一个复杂的跨国交易链：从非洲丛林偷猎者到中间人，经过辗转，这些小黑猩猩作为宠物在全球各国被秘密出售。在这一过程中，受到毒打、下药是常有的事。更糟糕的是他们还会被混杂在其他动物间以躲避检查，不少黑猩猩在密闭的空间中无声地死去。

2015年，在开罗的国际机场，埃及政府在一件手提行李中发现了一只蜷缩成球状的小黑猩猩。2017年夏天，喀麦隆政府在路障旁截获了一名走私贩，其试图运走100 磅穿山甲鳞片和一只不到一个月大的藏在塑料袋中的黑猩猩。被捕的黑猩猩最终会出现在数千英里外的富裕家庭或商业动物园中，被迫服从指令，供人娱乐，甚至常常被毒打和下药。

研究黑猩猩的珍妮·古道尔和在野外生活的黑猩猩 / 图源网络

著名动物学家珍妮·古道尔曾和丛林中的黑猩猩一起度过了三十八个年头，期间她首次提出了黑猩猩具有和人类极像的情感。她发现，黑猩猩每天要用两三个小时互相梳理皮毛联络感情，而寻找食物才花一个小时。它们从整理皮毛得到的温情与快意似乎超过了吃东西的愉快。它们久别重逢的场面酷似人类，不乏搂抱、握手的亲热之举。

因此，对于黑猩猩这样聪明、敏感的动物来说，想要从伤痛中恢复是非常困难的。黑猩猩行为专家克利夫·希克斯博士表示“当目睹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它们的心就已经碎了。”从在森林中无忧无虑和家人在一起到在陌生环境中被人类虐待，它们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摆脱这一心理阴影。

除了心灵受到创伤，黑猩猩还和人类一样具有“断瘾症状”。例如被灌酒的黑猩猩，在断瘾时双手常常都是颤抖状态。联合国拯救大型猿类计划前负责人克雷斯说：“即便我们能把这些类人猿解救出来，它们也很难再重回大自然。”

反黑猩猩非法贸易：任重而道远

“说人类是自大的种族莫不如说我们是科学历史的牺牲品，我们应该懂得生命的意义及价值。”珍妮·古道尔以此为信条已经在动物保护的路上走了接近四十年。

黑猩猩非法贸易只是非法野生动物贸易的冰山一角，每时每刻在地球的另一端都有各种野生动物正在用生命为人类的贪欲买单。那些谋利者早已忘却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忘却了生物间的那份互相尊重和景仰。

谋利者利欲熏心和政策存在漏洞的现状或许无法在短期内得以改变，但好在当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这一非法贸易，相关人士也在为推动法律和管理的进步努力着：

来自肯尼亚的关注类人猿非法交易的侦探丹尼尔·斯泰尔斯在Instagram、Facebook 和WhatsApp 上费力搜寻大猩猩、黑猩猩和猩猩的照片，希望能逐步阻止这一场场贸易；上文曾提到的BBC卧底记者，在行动中揭露了黑猩猩非法贸易的走私流程，并帮助警察抓获了从事黑猩猩走私的易卜拉希马和叔叔莫哈德......

世界范围内各大动物保护组织，其中有许多关于黑猩猩的 / 图源果壳网

虽然短时间内根本上改变目前的大环境面临困难，也并非所有人都甘心束手无策。早在1991年首个“根与芽”小组在坦桑尼亚成立时，其小组成员就向发起人珍妮·古道尔提出了相同的问题：“我们到底如何有效保护黑猩猩？”

而珍妮·古道尔创创办“根与芽”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她认识到，单纯研究黑猩猩并不能改写这一种群走向灭亡的命运”。

通过这个平台，珍妮让更多青少年和社区成员投入到关心环境、关爱动物和关怀社区的行动中来，也让年轻一代深刻意识到当前野生动物面临的窘况，激发出他们做出改变、做出贡献的欲望，以此将“野生动物保护”的理念传播给更多的人。2004年以来，“根与芽”中国北京办公室曾和英国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合作培训了300多人次的教师，让成千上万名学生听到了有关动物保护的课程动物福利的课程。

青年一代充满干劲，对于阻力表现出无畏。珍妮如此评价这些年来的项目成果：“我们从其他许多年轻人身上看到了激情和希望，这些希望会创造下一个未来。”有一天，我希望自己也可以亲身拜访黑猩猩生活的地方，真正走近当地人，去了解黑猩猩所处的丛林和人类社会之间的种种联系，作为一股青年力量加入动物保护项目。反非法贸易之路任重而道远，但星星之火最终总会燎原。

奥佩杰塔保护区里健康的黑猩猩 / 图源中南屋工作人员

参考文献：

1、中国成黑猩猩非法贸易的最大目的地？对话瑞士野生动物摄影家卡尔·安曼（南方周末）

2、黑猩猩全球地下交易链曝光：活捉它一个得杀光它全家 （红星新闻）

3、走私、虐待和下药，这就是跨国非法类人猿贸易（好奇心日报）

4、占非法肉类贸易三分之一黑猩猩上了欧美人餐桌（彭丽）

5、濒危物种跨境非法贸易防控国际机制研究（李建, 王辉, 煜乾, 屈佳)

6、珍妮·古道尔——38年野外科考只为观察黑猩猩（《科学家》2018年001期）

7、我国野生动物进出口贸易动态与对策分析（梦梦, 马建章, 纪建伟, 陈文汇, 王忠昆, 尹峰）

8、珍妮·古道尔：惟有帮助才能都被拯救（《LADY》杂志）